涡流

　　　　　　　　　　高一（1）班 吴倩

岁月总爱在彷徨琐碎之中暗自踱步，而人总喜欢细腻地活着，总喜欢在时光之中往复穿梭，寻求那些遗失的种种。

——题记

　　　　　　　　　　　　　　　　　母亲

高中生活的确比想象中还要艰苦卓绝些，以至于我与同桌苏天天拿着本自制的小日历数着离回家还有多少天。每过去24小时，便要用红笔在那个阿拉伯数字上极重地画上一个大大的叉，仿佛前世与它有什么还未完结的深仇大恨似的。等到放假的那天，更是归心似箭。早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下课铃一响便冲出教室寻找母亲的身影。

可最后，还是母亲叫住了我。我转头的瞬间，竟有股强烈的陌生感扑面而来。这是我的母亲吗？她是何时苍老了这么多的？开学前与母亲天天在一起怎么就没有注意呢？自责感在心头泛滥。仔细回想，母亲时常因工作繁忙家务繁重而蹙眉来回，百来平方米的空间响尽叮嘱与念叨。在晚间因疲惫而倚着沙发浅眠的母亲，那眼角细密的皱纹间全是生活的繁密呵。所以，母亲才老得如此匆忙，但她却从不用化妆品掩饰自己的岁月匆促。她整日素颜示人，让人看见最真切的生活印记，哪怕这是女人最不能容忍的苍老。

　　　　　　　　　　　　　　　　　　父亲

回到家时，父亲正以一种极其惬意的姿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回来了，便坐起身来笑呵呵地询问我的近况，并开始端菜。现在的父亲和所有年近中年的人一样身材发福，目光中收敛了大半的锋芒。不得不承认，我的父亲也走进了生活，变得庸常，谦让，忍耐。

翻开相片，我父亲年轻时是如此的精干。他有着我对年轻男子身材的欣羡。他没戴眼镜，却有一身笃定与稳重的神情。他穿着水红色衬衫与淡褐色短裤，有坚定的眼神而非日后渐生的沧桑感。照片里，那个我觉得陌生而美好的父亲，逐步变成了在我生命中日日焦灼的中年人。因此，他不再轻易被一个少女崇拜。

　　　　　　　　　　　　　　　　　奶奶

9月30日，中秋。一家人风尘仆仆地去看望奶奶。没有了爷爷的陪伴，奶奶落寞了许多，身子骨也弱了好多。见我们来了，奶奶露出一个苍老的微笑，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艰难地举起左手想要抚摸我的额头，却无法够着。我握紧奶奶干瘪瘦小的手，像几根被刀锋剥削过的竹筷，从心里涌出大片的难过。

奶奶总是希望我和哥哥快点长大，却未曾想过孩子长高长大的同时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我低俯下身子，让奶奶够着我的额头，接着挽起奶奶的左手，手背上被时光蚀食过变得焦黄的皮肤像塑料薄膜般透明，我仿佛看见了里面的血肉，和毛皮下白花花的骨头。我无助地意识到，我和哥哥只能拥有从我降临至此的十七年时间去接受奶奶备至的关怀。我们却在目睹着奶奶一天一天衰老，一点一点不能活动。她于我们，是十七年。我们于她，是她的一生……

　　　　　　　　　　　　　　　爷爷

奶奶的衰老一定是因为太思念爷爷了吧。爷爷，想着这个名词，竟也离开了自己那么久，我不由恍惚着。

爷爷是个顶好的人，喜欢站在路的一头，任阳光照着，笑着，瘪着嘴。爷爷喜欢在灰格子衬衫外罩上个大T恤，再在腰上扎上他那个时代特有的卡其蓝的布条，下身只穿着宽大的裤子，整体看上去，诙谐得像个只属于孩子们的笑话。

关于他的其余的记忆都是那么琐碎。我爱着爷爷，但他还是成为了最快被遗忘的人，先是音容，再是笑貌，最后终是连影子都模糊得让人想哭。

　　　　　　　　　　　　　　　　我

年轻人最耗不起时光却耗费了最多的时光。我现在便是如此，却依旧执迷不悟。

真的好想知道生命是什么。呼吸着，所以活着；活着，所以呼吸着。这可以等价于生命吗？

妈妈是谁，爸爸是谁，奶奶是谁，爷爷是谁，我又是谁。什么是“老”呢，死又意味着什么呢？

奇怪的问题一串串的，像涡流翻涌，使我头昏脑胀。抬起手腕看表，嗯，快凌晨一点了呢。生命又跨过了一天，我又在茫然中失去了些什么。你，我，以及陌不相识的他们，又苍老了那么一点吧。生命及我继续陷入这无止境的涡流，凌乱着……

　　　　　　　　　　　　　　　　　　　　　　2012年．10.4 0:48 am

点评：

　　每个人都陷入时光的洪流而无法自拔。谢灵运说：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摧。命运在朝前行进，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驻足，可以永恒；年华逝去，岁月催人，再回首，镜中的自己将变得如此陌生和恐惧。对时光的警觉与恐惧，我是二十岁之后才日渐浓烈的，作者有如此一想，是可悲的，还是庆幸的？（指导老师：刘永良）